40、第四十章_暗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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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关雁不死心,非要把这个藏在背后的“女朋友”给挖出来,陈森练了一路的闭口禅,等到地方了,看见林纾他们人了,关雁才算是消停了点。

  被关雁这么一闹,陈森一下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脑子一片空白就觉得烦,看什么烦什么。最后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问关雁,统一回复道:“没事,青春期,想女朋友了。”

  ——而“女朋友”此时正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陈森心里自动自发的补了后半句,越发心烦,干脆躲到旁边去抽烟。

  俱乐部后院有个露天的烧烤区,林纾拿了点烤好的肉串走到陈森身边,递给他,顺便八卦问:“你谈恋爱啦?”

  他如果矢口否认,大家就会当这不过是一个玩笑,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不想说话了,不否认也不承认,那这反应落在林纾眼里,就相当于是承认了。

  “放心,我看好你们。”林纾朝他眨眨眼。

  陈森看着她心里有点惊,她的反应就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个“女朋友”指的是谁一样。

  陈森还没做好出柜的准备,他甚至都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关雁,但其实向身边人出柜的经验他是有的。最早知道他性取向的,除了他自己,就是已经过世的老爷子。

  那时候寒暑假他回爷爷家去住,被老爷子看出来他心里藏着事,就一顿酒的功夫,老爷子把他灌的找不着北,也是年轻气盛,还不太能稳得住,一问,什么都说了。

  第二天起来,他回想起头天晚上的事,脸都吓白了,手足无措的跪在爷爷面前的时候,老爷子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对他说:“小森,这事不行,你不能这样,改了吧。”

  他当时一听心就凉了。

  父亲走的早,小时候李念琴忙着挣钱,一心想送他去城里最好的学校读书,和关雁不一样,他是初一下半学期才转学到阜城的,在这之前大半的时间,他都是跟着老爷子过的。

  老爷子让他改,他改不了。陈森想,那就埋在心底,让它烂透了,时间一长,或许也就能假装自己已经改好了。他是这么想的,他没想过自己会遇见司南,三番五次的,像是汇集了天底下所有的巧合。

  想到司南,陈森有点难受。

  这种难受渐渐变得无孔不入,遇风就生。

  李念琴看他整日实在无所事事,闲的长毛,先斩后奏的给他找了份差事,当家教。

  陈老师的学生都是小区里左邻右舍的孩子,有读小学的,初中的,还有跟他同辈的。陈森的成绩好是出了名的,一时间陈老师变得炙手可热,荷包日益饱胀的同时,因为这种麻木的忙碌,似乎思念也稍稍偃旗息鼓了。

  就这样,原本以为会很漫长的两个月暑假风驰电掣的飞走了。关雁和许旭跑到邻省去玩了一趟,陈森因为要当家教,没去成,时间再往前推,司南从英国游学回来了,七中开学了,他们终于搬进了传说中的高三楼。

  七中的高三楼独树一帜,建在最偏僻的角落,和高一高二的学生隔着一个占地非常广阔的后花园,不仅远离一切篮球场足球场,而且远离了食堂小卖部。

  “不过高三中午打饭都会提前十分钟放学,高一高二那帮小崽子,吃的都是咱们剩下的。”关雁说。

  他们的新教室在三楼靠近厕所的那一边,刚搬进来,裘总就给大家按名次重新排了一次座位。司南和陈森还有关雁三个人照例在最后一排,同时,班上还有几个艺体生也转到最后面来了。

  大家心里隐隐都有一种感觉,那感觉在许旭重新挂上写着365天的小白板后变得愈发真实,沉重。

  各奔东西的日子,好像还很远,又好像,转眼即至。

  大家刚搬进来的时候,教室里还留着上一届高三的痕迹,讲台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密密麻麻的留言,其中不乏一些搞笑的告白。而教室后面的那块黑板则贴上了许许多多的留言条,这些留言条被人珍而重之的许下承诺,默默地站立在时间背后,变成了青春的最后一点痕迹,无人问津。

  那些梦想都实现了吗?还是最终只变成了垃圾桶的填充物?

  没人知道。

  小白板的数字一天天变化,最热衷于照顾它的人竟然是关雁,这出乎所有人预料。

  413的四个人每天最晚走,走之前关雁会把新的数字写好,重新挂上去。关雁说,这会让他感觉自己真实的活着。

  这话实在不像是关二爷会说的话,但司南后来好像有一点懂了,关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一直插科打诨,对未来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目标的人其实在高三这种环境下会比那些认真学习,一心想考上某所大学的人压力更大,心里更慌。

  你们已经想好要去的方向了,而我还停留在原地,停留在那段我迟迟不肯迈步向前的往日时光里……

  但即便再怎么不愿,不甘,害怕,高三的日子终究是如水流一般,拦不住的过去了。

  这一年的新年,照旧如同往年一样缺乏新意。年夜饭是恒久不变的大鱼大肉,司南新写了一副春联,旧的扯下来撕碎了,春晚照样不讨年轻人喜欢,但司南还是陪着奶奶看完了所有节目。

  过年最开心的好像永远只有小孩子,但即便如此,这一年的新年,对比往年,却让人觉得珍贵与不舍了许多。

  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司南给陈森打了个电话,身后传来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他听见陈森在冬日的呼吸声,轻轻的,含着笑,好像就在他身边。

  “新年快乐。”

  “同乐。”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高三的寒假比关雁偶尔冒出来的学习热情还要短,初五刚过,就该开学了。经过一个学期的洗礼,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有了些变化,但开学这天,司南一进寝室就看到关雁趴在桌子上正在奋笔疾书的抄作业,他突然就觉得,好像一切,又没怎么变。

  就好像关雁一抬头,脱口蹦出来的那句话还是“帮我抄下英语作业呗!中午请你喝汽水”一样。

  司南愣神的间隙,关雁果真抬头了,一脸焦灼的看着他:“司南,快快,帮我抄一下语文作业,他妈的李老头布置起作业来简直不是人啊!”

  司南失笑,肩上背包顺势就砸了过去。

  司南他们一进教室,就听见李凡这个小广播站在讲台上神神秘秘的说,六楼来人了。

  高三楼的六楼此前一直是空的,之前也有传闻说六楼是给复读生准备的,每年高三的下半学期他们就会从实验校区搬过来,没想到这个传闻是真的。

  真的就真的呗,大家听过就忘了。

  不过很快,“复读生”这三个字重新杀入所有人的视线里,就像热铁烙上去一般,再也难以忽视。

  二诊考试的成绩出来,司南之前好不容易爬到一百以内的名次瞬间被冲到了三百开外,而更直观的感受是,陈森这个万年不变的文科年级第一,头一次跌出了前三,排在了第四的位置。

  “什么情况??”

  “学校这是要给我们下一剂猛药啊!”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吧……”

  “这他妈还考什么考,大学都交给复读生上好了!”

  ……

  大家义愤填膺,抱怨迭出,都三月了,距离高考眼看就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复读生一加入,所有人名次都往后跌出了不少,虽然心里都明白比不过是正常的,但到底还是意难平。

  而这份意难平在大家看到陈森的成绩时,彻底转化成了实实在在的焦虑。

  军心涣散,各班主任紧急召开班会,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的,一人分饰两角,司南都怀疑老师们大概也快精神分裂了。

  不过他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去伤春悲秋,因为他现在面临着另外一个大麻烦——常健想送他出国留学。

  这件事司南没敢跟陈森说,之前高二那两个月时间的异国恋把两人都结结实实的折腾了一遍,别说异国了,在他心里异地都不可能。

  但这事常健完完全全是出于为他考虑,面对这份好意,司南不能直接拒绝,只能靠拖,这拖一拖的,他就把雅思给考了,当然,没考过。

  陈森是无意中听到司南给常健打电话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司南不说,他就也当不知道。

  知道又能怎么样?陈森想不出个一二三。

  三诊考试定在五月中旬,成绩出来,陈森重回年级第一的宝座,裘总拿到成绩单的时候,难得的喜形于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言道:“你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高三了。”

  一句话,打了全班的脸。

  学习一道就是这样,有的人有天赋,那他努力所带来的价值就是没有上限的。而有的人,即使于学习一道勤勤恳恳,刻苦努力,但终究止步门外,不得真章。

  最后半个月,所有科目停止讲课考试,进入了自主复习的最后阶段。

  黑板旁边的小白板上数字一天比一天少,最后终于进入了个位数。

  天气实在太热,有同学把桌子凳子搬到了教室外面学习,一时间,跟风人群不断,窄窄的走廊霎时间就塞满了各种课桌,教室里面,大家也都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有的可能都不是在学习,但老师们已经不想管了。

  到了晚上夜自习时间,陈森就坐在走廊外面给大家串历史,身边围了一群人,大家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爱过学习,都拼了命了。

  就这样,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时间终于来了。

  从教室里搬最后一箱书走的时候,关雁把小白板取下来,擦掉那个颤颤巍巍的1,重新写了个0,然后他哭了。

  关雁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结结实实的嚎了几嗓子,他以为人都走了,但其实413的另外三个人都在,只不过大家都躲在门外,极为默契的没有出声。

  关雁的哭声一点也不哀凄,只是有一点委屈,有一点不安,像是在问——

  明明没人想长大,为什么突然我们就长大了?

  做一个成年人辛苦吗?眼泪还可以随便流吗?

  如果我不喜欢当大人,那我还能做回小孩子吗?

  问谁呢?

  不知道。

  老人们常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最开始,谁也没把这句话当真,直到最后听的人也都变成了老人。

  你心有不忿,觉得自己委屈又可怜,一腔苦楚真是没处说理去,可是你仔细听,当时尚年幼,槐花树下,那吵着闹着要快快长大的,不正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个成年人挺辛苦的。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乡下去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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